。总之,不要在家,不要卷进去。”
小可悄悄从家里的侧门出去,拿着爸爸塞来的零用钱,没有去找同学,也没有去商场,而是转身进了网吧,买了半天的时间,安安静静地坐在屏幕前敲敲打打。
“之后就上大学了。出发的前一天晚上,爸爸给了我一张卡,里面是我过去三年上交给他的所有的钱。”
“他说,”张从珂顿了顿,“他说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《残翅》电影的大部分片段,导演采用的镜头拍摄方法都是从主角小可的视角出发的,镜头语言就像是记录真实的目光所及。小可的视线落点不定,有时候就算她在和父母讲话,眼睛却不看人,镜头里也不会出现他们,或者只出现片刻,又或者只是衣角。
只有对话能让观众知道,小可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什么人。而镜头里更多的只有她的作业、摊开的写满字的笔记本、一亮一亮的电子屏幕……
这是张从珂写的剧本。
在她的世界里,从妈妈去世之后,她就是一个人在照顾自己。
“我说放心,没问题的,我能照顾好自己。”
镜头在小可爸爸的脸上,停留了一分钟之久。整部电影,这是最长的人物对话时的脸部特写,说明小可在一直在看着爸爸,对焦清晰,照清每一条皱纹的波荡。她和爸爸讲了这临别的最后一番话,镜头一转,拍到的就只有陌生的人流和冰冷的车室了。
“后面上了大学这段,就是我编的了。再后面的,就不是我写的了。”
剧本里大学的这段,是她臆想的成功。
“你大学的时候,梦想是当主编吗。”
许颂千说了他自影片开始至今的第一句话。
“不是,真正当主编的是我一个学姐。她一开始是校内杂志社的,后来毕业了,带着原班人马搞了个公众号,非常成功。”
张从珂崇拜她,写东西的时候不自觉就写进去了。
这部作品,她从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写,一日一日、一丝一丝地抽出自己生命的脉络,编织成满意的锦绣,日日看夜夜看,满意得不得了。
从前二十年的贫瘠全用于填满这一个剧本,毫无保留。
饱满的果实让人摘走,树就只剩下干瘪的枝叶。她等这一个秋天,等了二十年。
“我再也,再也写不出这样的作品了。”
张从珂关掉了投屏。
满室寂静。
她从许颂千的胸膛上抬起头,蹭了蹭他的下巴,把自己埋进他的颈窝里。
“不会的,”声音从上方传来,“还有晚霞。”
铺天的晚霞,流动的灿金,日头抖擞的一天之中最后的光辉,尽力四散着。天上薄薄软软的云卷了光吞进肚,却依旧从身体里透出亮来,柔和又温暖,垫满了整片天。天空下是大地,视线所及之处有沉默的树和温柔的水,通通反着金光,像晚霞的许多面镜子,供它自照自己的美丽。
她呼吸渐乱,有点意会到许颂千的意思。
每天的晚霞都是不同的。她就算写尽了过去二十年的所有颜色,明天的天空也会变换出新的一种。
新的晚霞是树新的养分。
“还有我。”
张从珂回头看他,一怔,随即笑了。
客厅里没有开灯,就算外头金光大盛,屋子里也依旧有照不亮的地方。夕阳代替烛光,将此时的此地,割裂成如那夜烛火中的异世界一般。
许颂千的眼睛是晚霞的另一面镜子,外面的天啊地啊、树啊水啊,还有张从珂,所有的这些颜色落进那颗玻璃珠子里,团成一拢明汪汪的亮,像火光,随着他的眨眼而明灭。
她仰头,去够他的唇,软瓣一抹,又向上,点他的眼睛。
“别闭眼。”
“看我。”
她请求。
我生命中的烛火永不可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