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反复拷问,反复摔打,可那点火星怎么也扑不灭,越拿水浇,火势越大,凶猛地燃烧着每一寸骨骼。
江铄心疼得要命,这么优秀的孩子竟然说自己差劲。他把儿子拉起来吃饭,“吃饱了就不会这么想了。”
江潜确实饿了,他在阿根廷昼夜颠倒,在飞机上也没有胃口。这件事成了他过不去的坎,两个月以来,他只能通过拼命工作让自己暂时忘却。
他喝着小米粥,吃着麦饭,血糖慢慢升上来,声音有了中气:“我想下周就去南美分公司。”
被姚正阳叫去的第二天,江潜就给出了答复:他愿意调岗一段时间,避免公司出现任何名誉风险。
姚正阳让他选地方,他选了刚开发的新兴市场,远在地球另一端的阿根廷,离中国两万多公里,十一个小时的时差,两天两夜的航程。这两个月是先去探路,熟悉环境,办理各种手续。
逃到天涯海角,就不会再想起她了吧。
江铄看着他喝粥,能吃下东西就好,“你自己决定。这三年历练历练,等将来回国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”
那个实习生辞职了,要是他真喜欢,以后也能发展。但作为父亲,江铄对她没有好感,她把他儿子弄得茶饭不思衣带渐宽,哪家父母看到自己孩子这样,都会觉得不值。
“走了也好,但别忘了正事,你妈还等着我们还她一个公道。”
五月公司开始收集即将入职的应届生材料。
余小鱼交完复印件,在路边等电车。傍晚的天空呈现出粉紫色,电线杆上落了几只麻雀,嘰嘰喳喳地交谈。
微信弹出沉颐宁的消息:【工作有着落了吗?】
【谢谢沉老师关心,七月入职,是家德国小外企。】
沉颐宁发来一个祝贺的表情。
【江总要去阿根廷了,今晚的飞机。】
余小鱼知道他这两个月在银城和南美两地来回飞,事发那晚之后,她就没再见过他的面。
【喔喔。】
【他要在那边待三四年。】
余小鱼握着手机,平复许久的心潮又涌了上来。
他是不是被处分了?
她想问,又问不出口。
“叮当——”
电车的铃声从远处响了起来。余小鱼关掉微信,随着人群移动,前面拎着购物袋的市民一个个登车刷卡,她踏上一只脚,忽然间撤了回来,后退两步,拨开拥挤的人潮,跳下站台朝反方向跑去。
江潜的公寓就在一条街外,她帮他在单元楼下取过文件。
她一边跑,一边打开app,查找今天银城飞往阿根廷的航班,合适的时间只有一个,在八点钟。这里离机场有一小时车程,如果赶得及,江潜说不定还在公寓里。
她手忙脚乱地翻包里的东西,万幸,备用手机带在身上,她有理由见他了。
过了今天,她就再也不想他了,绝对不会再想他了,她只想见见他,最后一眼!
余小鱼打他电话,没接。
跑到楼下,她不死心,继续打,还给他发微信,说要还手机。
等了五分钟,江潜回消息让她寄到单元楼下,到付。
余小鱼打了第三个电话,这回他接了,可是没出声。
她一开口,眼泪就流了满脸,声线也不稳了:“对不起,江老师,我,我不是故意的——”
“我知道。”低沉的嗓音传入耳膜。
这情形似曾相识,一年前面试那天,她不小心弄折了他的手腕,说了相同的话,而他也回复了相同的三个字。
他说他知道,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!
她掐着手背,让自己冷静下来别哭了,可一想到他因为自己要离开,自责内疚就止不住翻涌。
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?
“小鱼,”江潜叫了她一声,“我没有怪你。是我不好,我来迟了。”
他听到她在哭,胸口疼痛难忍,站在阳台都不敢把窗帘拉开,只敢从帘缝里贪恋地看她的身影。她就站在楼下,执着地仰起脸,那么渺小,那么勇敢,他知道她离职那天对hr发了火,为了维护他们的尊严。
她向来脾气好,他从没见过她愤怒的模样,她在他面前总是乖乖巧巧、温温软软的,像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果糖。
而他,胆怯得像一只鸵鸟。
“替我向你男朋友说声对不起。”他喉咙干涩地说完,挂了电话。
“我根本没有男朋友!”
可电话已经断了。
余小鱼还想回拨,妈妈的号码突然拨进来。
江潜在楼上看她转身急慌慌就跑,一眨眼就没影了,可能是遇上什么急事。他整理好箱子,下去一趟,备用手机果然被她放在大厅的信箱里。
他把绒毛小狐狸取下来,贴着脸颊蹭了蹭,塞进贴身背包的夹层。
出门时他想起他的鱼,这两个月托保姆照顾,生了病,明天要送到兽医那里。上午它们无精打采,喂虾米也不吃。
江潜从门口折回,望着立柜怔了好久,握着拉杆箱的右手微微颤抖。